Wednesday, January 5, 2011

From BBA to Geography & Politics:從鍊金學徒到學術推銷員

自從看過中大校長沈祖堯那篇論大學輕人文主義的文章後,就老是在想,如果當年中大開放日,我沒有被商學院那班衣著光鮮、顧盼自豪的學長們的『專業』形象所影響,也沒有被那本金碧輝煌的小冊子所吸引,大概會挑地理或政治學吧,畢竟我還是輾轉拜入其門下。馬戲團跟少林寺,前者門面華麗,技術主導,後者著重根基,思想為本。馬戲班主深諳市場學,那年在擦得油亮的『中大商學院』金漆招牌下,我跟著羊群一起被招攬了。

學跳火圈不用帶上靈魂
選科的動機,簡單得很,不外乎是就業前景,那年頭經濟不好,重『錢』途也無可厚非。甫入商學院大門,感覺像渡了金一樣,人人都幻想當CEO,最少也得當個什麼什麼師。商學研究不重視哲學基礎,故不入主流學術思想之門,也不會嘮叨什麼任重道遠,秉承經濟學傳統,只論事物的『價錢』而不涉『價值』,訓練職業技能為理所當然,也是眾望所歸。當然,高級一點的master課程,則不是職業訓練所,而是職場俱樂部,多得學員善長慷慨解囊,人間煙火多多益善,高級教授年薪百萬才有著落,這是一個黃金循環,學生成材(財?),教授也多渡一層金,才有資格顧盼自豪,別忘了畢業生年薪也是課程排名的重要指標,莘莘學子既是金蛋又是母雞。

金蛋我可沒當成。沈校長說大學生缺乏靈魂,慚愧,undergrad年代的我確是一枚遊魂野鬼,少了七魄。商學院裡有一雙無形之手,先賢後進、教輔人員諄諄告誡學生作好職前準備,社稷民祉為重? 抱歉,『朝廷』很需要那五斗米,所以我們是『奉旨搵工』。書要唸,可那只是兼職,更重要的是去大公司當暑期工,找個有名氣的mentor,去exchange,考專業試,考big 4,那年代最好還懂得IT,還得巴結教授拿推薦信。不用像郭靖『為國為民』般腰板挺直,只要贏個青樓薄幸名就行,要會彈會唱會跳,琴棋書畫,CV弄個花團錦簇。師門曰:『你一定要學識踩鋼線、掟飛刀和跳火圈』『變魔術也得拿執照』,商學院食客三千,朱門裡外不是人,好像出了馬戲團就要當凍死骨, 不入大觀園就是阿土伯。校園比倒模廠好些,產品不是一式一樣,而是有ABC餐自行配搭多勞多得,所以有人一畢業就是鳳凰,有人三年後還是山雞,可憐的有些蛋殼也破不了。

真正的畢業證書不是一紙輕如鴻毛,而是硬哼哼的一個工具箱,這樣見工面試的時候才能擲地有聲。可恨我的還生了鏽,屢試不第,不過最後還能討個衙門小吏來當,謝主隆恩,不用當凍死骨。

由馬戲班到象牙塔
蘇東坡被貶才寫出經典詞作,不是那年頭的風暴可能我還是載浮載沉。要是當初在戲班裡歌舞昇平,也不會有出走的勇氣。事情總有個起承轉合,『起』純粹是自我覺悟,『承』則帶點贖罪意味,千金散盡唸個環境學碩士,從那時候開始找回了那七魄。

『轉』是遇上伯樂。作為芸芸眾生的一員,大學成績表上一副大眾面孔,庸庸碌碌平平無奇,冒昧地給大名鼎鼎的詹志勇教授發了個email,為什麼他會看得起我? 可能碩士成績好,也可能研究建議書寫得好,反正最後也能倒茶拜師。他的研究興趣是市區樹木,我則是環境經濟學,將兩者合起來就是我的研究題目。一年間走訪大小屋邨公園,訪問居民對綠化的態度,屢屢碰壁,無處話淒涼。沒唸過研究式碩士博士的人,難以理解當中辛酸。

『合』也是遇上伯樂。他叫Clive,在澳洲當環境經濟學家、有碧咸式笑容的英國人。承蒙賞識,他給我獎學金,並把我引薦到另一名氣頗大的政治學家,結果我左右逢源,得兩位大師指導,研究與氣候變化有關的社會經濟議題。兩年後的今天,也是得Clive的引薦,加上自己的主動,有機會到歐洲工作。

很少唸BBA會跑去做學術研究,更少的是像我回頭是岸,跑去做跟商業風馬牛不相及的題目,所以我起步特別慢,也因為這樣,必須跑得更快。家境不容許我停下來,也沒有什麼退路,破釜沉舟,學無所成的話,回來更苦。拼了,有點孤注一擲的味道。

這一路看似談笑自若,其實比學跳火圈艱難十倍,所犧牲的也是不為外人足道。別人一天工作七小時,我多一倍,左右開弓,苦也吃兩份。也有點像一個招魂的過程,走一步撈一個靈魂,由市區樹木到氣候變化,由香港到澳洲再到歐洲,愈來愈清楚自己能做什麼,想要什麼。唸財務出身,現在也算半個『環境經濟學家』,卻跟投資商業貌合神離,從沒正式唸過地理和政治學,卻如魚得水、游刃有餘。

表面的東西真的不可信。以前總想著要一入侯門,其實是埋沒興趣,連自己也騙了。保持沈默是我的一面招牌,有點現實主義,總覺得行動最實際。我也不愛唸咒,曾經身上掛著一個十字架足足七年,但若要我把剛剛歸位的魂魄奉獻給某某,不是矯枉過正嗎? 還是『本來無一物』的哲學 – 對,只是哲學 – 比較容易入口。色相皆空,只有你心底那把聲音才最真實。

三十歲,不再跟隨羊群,不再嚮往中環,自命清高? 不算吧,其實我不反對別人唸商科,重點是你有多了解這東西。我也常常說缺錢,所以最近常發的牢騷是那份工作薪水太少,也老是在計算怎樣可以從研究資助裡為自己討多點利益,只不過我的現實主義放眼在象牙塔裡,研究也是錢,學者也得拜金,拜託拿了經費再談理想 (雖然如此,有些研究還是豐儉由人)。象牙塔也燒人間煙火,討經費、發表文章也得學會推銷技倆,初級學者就是孤獨的推銷員。這也是一樣的狗咬狗的世界,試過焦頭爛額,還好有後天訓練,我算是比較會咬那一頭。三歲定八十,天生的商人心態偶爾也會作祟,我可能會是個不錯的academic entrepreneur,可是小動作終歸離不開大道理,決不會把我擁護的環境政經哲學商業化,佛祖能吃得住小鬼,阿彌陀佛。

沈校長曾經當過逸夫書院院長,如果當年他在的話,我會不會早點魂魄歸位呢?


(沈祖堯家書 痛批功利教育: http://hk.news.yahoo.com/article/110101/4/m071.html)
(某中大教職員回應沈校長的文章:大學之道 在識時務
http://hk.news.yahoo.com/article/101230/4/lzfr.html)